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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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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願意自己一昧與回憶較勁,即使那是我視若珍寶的也不可以。”

朝顏靜靜的望著天邊的紅日,她還記得,上一次她有心情看晚霞,是在陳立淵的身邊。

是她太過貪心不足。

自以為唾手可得的幸福到頭來還是一場煙花一場夢,醒後獨留夢中人的惆悵。

既然她的所有任性都要連累到其他人,那就放棄吧。何必為了一己私心將關心自己的人牽扯進去。

朝顏道:“陳立淵,你不願意懷疑金盈未,那我也我無話可說,”她竟然還是忍不住哽咽,輕輕道:“你我終究不是同路人,就此別過。”

陳立淵沈聲道:“原諒我無法信任你。”

朝顏揚了揚嘴角,自嘲著:“那不過是我看錯了人。”

她回頭看了看蘇墨,笑道:“你也不必救我,我的確欠你,只盼來生再還吧。”說罷轉身,竟向著那道缺口轉身跳下,一陣輕塵揚起,那一襲翩翩紅衣決然如斯。

身子不由自主的下墜,她連蘇墨的表情都沒有看,或許是怕看了後悔。

可惜,朝顏還沒看到底下的翦夕,就被蘇墨猛地拽了上來。

“你以為鎖妖塔是什麽地方,任你來去自如?”蘇墨平靜無波的聲音加了一絲憤怒。

“你以為你欠我什麽?你欠我的,還不是你如今還得起的。”蘇墨眸色幽深,淺淺勾著唇,面上卻無一絲血色。

朝顏怔住,腦海中回蕩起上蜀山之前他說過。

“你的確和我有深仇大怨,淵源甚深,是以我不得不追著你不放。”

……

可她卻連最後一絲力氣都不剩了,哪裏還會有心和蘇墨爭辯?更來不及琢磨蘇墨說了什麽。她跌坐在地上,臉色蒼白的輕笑。

“翦夕在等我,你讓我去找她。”

翦夕在下面高聲呼喊:“那個……小姑娘啊,你不用管我的,看清自己的路。依我看,陳立淵這家夥這麽絕情,早就不是你的陸子昂了!”

翦夕倒是不一般的勤快,竟然還在偷聽他們對話。

朝顏想,真是辛苦她了。

其實陳立淵還是不是那個陸子昂似乎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,事到如今,該還的也已還清了,她已不再欠他什麽。

他救過她,如今卻也傷了她。從此兩不相欠。

各安天涯。

如果還有什麽要說的話,大概就是,她至今仍無法流淚。

忽然,陳立淵原本挺立的身姿搖晃了一下,朝顏臉色一變,恰逢黃昏日落,落日的餘暉籠上陳立淵漸漸發黑的臉。

“錚——”長劍一聲銳鳴倒插在地上。

陳立淵眉頭緊鎖,左手緊緊握住劍柄,咬牙支撐著身子。

那劍柄卻已微微顫抖,隱約可見陳立淵臉上已滲出細密的冷汗。

朝顏腦中“嗡”的一聲,卻見蘇墨皺了皺眉一閃身到陳立淵近前,面沈如水的並指如刀在陳立淵身上各處穴位迅速地連點了幾下。

“他怎樣了?”朝顏幾乎不敢走過去。

陳立淵猛地咳出一口鮮血,烏黑色的鮮血甫一落地,周圍草木竟在一瞬間衰敗枯萎。

朝顏驚叫一聲,忍不住捂住了嘴巴。

她從沒有這樣不鎮定過,耳中聽到蘇墨輕飄飄道:“他中了風化妖毒,而且已經深入肺腑。”

陳立淵僵了一下,像是猛然間想起了什麽,神情剎那間閃過一絲驚痛,竟不顧朝顏和蘇墨以及他們身後遭到破壞的鎖妖塔,持劍踉踉蹌蹌向山下奔去。

朝顏見他反應異常,心下越發擔憂,拔步追了上去。

蘇墨深深凝望著陳立淵的背影,輕輕道:“如此深的藥毒,只怕不剩幾個時辰好活了。”

朝顏一個踉蹌,腳步僵在原地,顫聲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蘇墨唇色在夕陽下越發妖艷,與他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“這藥毒入骨甚深,一旦沾染,即便他是修仙之人只怕也……”

“嗆啷——”一聲淸銳的鳴響,朝顏手持林凝素的佩劍,劍尖不住地顫抖,眼神死寂得嚇人:“這不是你做的,對嗎?”

她幾乎要哭出來,她明白那種心酸的感覺。

幾不可聞的一聲低笑隨著夜風傳來,伴著那絲若有若無的菡萏清香,風中那男子擡起瑩玉般的手指,輕輕地、撥開了朝顏的劍尖。

“我若告訴你,是我做的呢?”他輕輕挑眉,微微掀起的唇角含著一抹輕佻的笑意,眸中的墨色卻越發幽深,“你不會舍得殺我的,是嗎?”

朝顏猛然一抖,竟將劍扔到了地上

她深吸一口氣,淡淡道:“不,你不會那樣做,方才是我太激動了,”她隱去悲傷的神色,保持著平靜的語調,“怎麽才能救他?”

蘇墨唇色蒼白,勾了勾唇角,笑得江山失色。

“怎樣都不可以。”

聲音卻冰冷如刀,清寒如斷冰切雪、珠落玉盤。

不知是誰的絕望,將月色悄悄埋葬。

“姑娘,我的毒不是蘇墨下的,你不必怪他。”陳立淵不知什麽時候再次出現在朝顏面前。

血跡已經擦幹,他的臉色雖然蒼白,但並不絕望。

看來是對死亡毫不恐懼。

朝顏擡頭,哽咽道:“這個我知道,方才大概只是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。”她苦笑著,偷偷打量著蘇墨的神色。

還好,蘇墨似乎並沒有生氣,只是,朝顏總覺得那妖嬈的笑容背後隱藏著苦澀。

“既然已是將死之人,我想我應該有權利知道姑娘你費盡周折來到蜀山的原因。”陳立淵淡淡凝視她。

朝顏心跳瞬間加速,下意識看了蘇墨一眼:“宮主……”

蘇墨輕咳一聲,微微挑眉,似笑非笑道:“我看你是在林凝素的皮相底下呆久了,竟連說話也吞吞吐吐了。”

朝顏略感訝異,怎麽,他竟然不介意了嗎?

於是她一五一十表情豐富地把和陸子昂相處的經過講述了一遍。

陳立淵聽完沈默良久,輕嘆道:“有因必有果,朝顏姑娘,只怕你心中所想的機緣巧遇乃是緣分天定,”他深深看她一眼,“只怕陸子昂與姑娘之間有過前因,而到這一世你二人緣分結束了也說不定。”

朝顏沮喪道:“怎麽可能?”

她死也不願意聽到這種說法。相比之下還沒有翦夕的好聽。

“陳掌門的毒傷不要緊嗎?”蘇墨面不改色的插口。

朝顏這才記起還沒有找到下毒的人,道:“究竟是誰要害你?”

陳立淵默默轉過身,沒搭理她。

倒是蘇墨輕輕借口:“你當真想不出來?”

朝顏想了想,搖了搖頭,道:“金盈未雖然可疑,但至少她是真心愛陳立淵的。”

“那麽你恰巧錯了,下毒的人的確是我。”

一個飄渺的女子聲音幽幽傳來,隔著滿山的清冷月光,金盈未化著艷麗的濃妝,裊裊婷婷,徑直走向陳立淵。

她輕聲問他:“你一定很痛苦吧?”

“還撐得住。”陳立淵面無表情。

“你知道嗎,你就要死了。”金盈未很是興奮,艷麗的眸中放出光來。

她那樣子似乎在說一樁天大的喜事。

朝顏在旁邊不寒而栗,忍不住向蘇墨站的位置靠近了一些。

撩人的菡萏香使她在心神上得到一絲安寧。

再看蘇墨時,卻見他眸光幽深,也不知在想什麽,斜斜倚著樹幹,指尖玩弄著一只榕樹葉。

“我會活得比你長就是了。”陳立淵在言辭上並不謙讓金盈未。

金盈未咬緊了紅唇,幽幽道:“掌門師兄,事到如今,我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,”她看了看一旁懶洋洋立著的蘇墨,微笑道:“這位想必就是六界聞名的畫顏師了?”

蘇墨挑眉,眼底深不可測。

金盈未嘆息,道:“看來是傳言出現了錯誤,真沒想到蘇宮主竟是這樣一副好姿容。”

蘇墨悠然笑道:“金姑娘若有興致,可以來重蓮宮坐上少頃。”

朝顏在一旁冷笑:“不過只怕是沒那機會了。”

金盈未顯然沒有在意朝顏尖利的措辭,回頭道:“掌門師兄,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殺害那麽多無辜的人?”

陳立淵深吸口氣,“你沒有那個能力,這只怕不是依據你自己的力量。”

“那只石妖找到了我。她告訴我你不是林凝素,”她看向朝顏,眼底是異樣的平靜,“她叫我穿上和你一樣的衣服,之後用幻術蒙蔽了所有人的視線,讓所有人認為我是你……”

“她現在就在這裏聽我們說話,你不怕她對你的背叛進行報覆麽?”蘇墨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淡淡響了起來。

金盈未一震,順著蘇墨的目光看去,眾人這才註意到,蜀山後山的密林中俶地兩起一叢妖紅的鬼火,眨眼間已飄飛靠近。

朝顏看到,在看到鬼火的那一刻,金盈未的臉色瞬間慘白,在鬼火詭異的映照下透出森森的死氣。

“那是妖火,不要讓它沾到身上。”蘇墨淡淡落下一句,隨著指尖的變換移動,朝顏只看清他白衣飄飄,熒光飛舞旋繞,如夢幻的雨絲,纏綿在他們周圍。

詭異的妖火中傳來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:“蘇墨,我勸你不要妨礙我們魔界的事。”

朝顏驚道:“她竟然不是普通的石妖?”

蘇墨涼涼瞟她一眼,道:“她是魔界的護法媯娥,想必是沖著蜀山的靈氣來的。”說話期間手上動作卻並不停止,白光已越來越明亮,幾乎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晝,隱隱形成守護之勢。

朝顏看到那女子終於現出身形來,不禁又是微微一驚。

黑衣黑帽黑筒靴裏面包裹著的偏偏是個肌膚白皙的美艷女子,只是那雙眸子裏卻滿是陰冷和仇恨。

應該還有貪婪。

好歹在妖界混了這麽多年,朝顏了解,那種眼神代表一種對嗜血的渴望。

這也難怪,蜀山這地界靈氣如此之盛,如今看來琮玉之前說的就是她。

“金盈未的嫉妒正好為媯娥的掌握人心提供了籌碼,魔界的人,最善於掌握人性的弱點從而操控他們的行為,所以你們一定要小心。”蘇墨低聲囑咐,朝顏點了點頭,忍不住擔憂地看了已經支持不住的陳立淵一眼。

媯娥妖艷的笑了起來,饒有興趣打量著蘇墨,“看這樣子,難不成仙妖兩界已經聯合歸好了?”

蘇墨迎上她的目光,唇角浮起妖嬈的輕笑:“陳立淵不過是個凡人,姑娘不要偷換概念。”

媯娥的笑容很怪異,冷冷道:“你明明知道蜀山是為仙界辦事,”她笑得越發詭異,“難道你忘了一百年前發生的事?”

蘇墨眸色幽深,一雙染了霧氣的眸子盈盈掠過媯娥的心間。

媯娥心頭一顫,竟怔怔地出了神,呆呆望著蘇墨。

那男子眼底仿佛有種蠱惑人心的光芒。

蘇墨勾唇一笑,眼底妖嬈撩人的霧氣消失,淡淡道:“如今陳立淵已重傷不治,姑娘何必趕盡殺絕。”

媯娥猛然會神,訝然於蘇墨竟然掌握古老失傳的攝心術,不禁暗暗心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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